我到布拉格時，正好春末夏初，布拉格街頭陽光絢爛、遊人如織，聽歌劇、看舞台劇、遊船，看城堡、走石板路、搭馬車，彷彿每天都在電影裡。很難想像，在1989年絲絨革命之前，這裡和北韓一樣，封閉的社會、封閉的政府、封閉的市場、封閉的人心。你可能因為講錯話遭逢不幸，因此你唯一的娛樂大概就是去廣場揮舞紅旗。這是一個教授說的，而不只教授，多數的捷克人，痛恨共產，對社會主義嗤之以鼻，他們擁抱市場，擁抱美國。1989，也不過二十多年前的事，那是個理想狂奔的時代，人民對自由的期待比童話古堡和公主王子還浪漫，當年在捷克的革命者，最有名非Vaclav Havel莫屬，他是詩人、是哲學家也是後來的捷克總統。
即便已經自由化二十多年，老一輩往往談起蘇聯還是咬牙切齒。領隊是斯洛伐克人，過去斯洛伐克和捷克是同一個國家，九零年代才分家，因此斯洛伐克和捷克在近代史有非常相似的背景。領隊精心安排帶我們參觀共產博物館，穿插在各種享樂浪漫行程間顯得突兀，但是領隊堅持，沒有了解捷克的過去，你不會理解她的美麗──與哀愁。捷克，是如此美麗，卻也如此憂傷。
奧匈帝國垮台後，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國原本是個新生的、充滿活力的國度。然而好景不常，德國入侵、蘇聯併吞，讓這個美麗的古國就此被關入鐵幕。在鐵幕之中，時間彷彿靜止，靜止在無盡的寒夜。共產博物館的標誌是一個有獠牙的俄羅斯娃娃。在無盡的寒夜裡，嬌媚可愛的娃娃張牙舞爪，就像噩夢的場景，而這場惡夢持續了幾十年。
布拉格的廣場上有個雕像紀念Jan Hus，一個因為理性思考質疑教會而被焚燒而死的人。抵抗威權，五百年前的捷克人如此，五百年後亦是。在學運蓬勃的1968年，人們發出對自由渴望的怒吼。對抗巨大的國家機器，血肉之軀注定要犧牲──激情的廣場、自焚的學生。那一年是寒夜裡的春光，大家都說，那是布拉格之春。只是寒夜彷彿無盡，春天還很遙遠。比起共產統治初期，這段期間人民更加痛苦，因為初期面對如此荒謬的統治者，大家都在期待結束的那一天，但是一二十年過去了，人們連那一絲希望都沒了。一直到現在，我都很少在路上看到捷克人笑。
公車上、電車裡、雜貨店中，大家很少笑。人們不會隨口閒聊，路人眼神總是木然。1989前的捷克大概就是這樣吧！工作是政府分派的，學校學的是俄文和對蘇聯歌功頌德。工商業落後、經濟由政府控制、人民沒有自由。一直到1989，我出生的前三年，那一年，春天真的來了。那場革命，和平輕柔溫暖如天鵝絨；那場革命，浪漫的像一首詩。革命之後，他們選出了詩人總統。
春寒料峭，革命成功不代表通往幸福。開放之後的捷克，首先面對的是經濟的衝擊，原本國營的企業在民營化的過程中相當腐敗，導致原本控制國營企業的所謂蘇聯走狗繼續把持著這些大企業。而由於過去工商業發展停滯，捷克證交所上市櫃的公司寥寥可數，而所有捷克的大企業都是外商，換言之，只要國際間政治情勢有那麼點風吹草動導致外資撤資，捷克勢必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爸爸說九零年代時他到歐洲出差，只要是東邊開來的火車都破破爛爛，而西邊開去的火車都新穎美麗。兩千年初期到德國旅遊，我記得當時從西德到東德的界線很明顯，因為車子一開到東德路面就開始顛簸。蘇聯垮台二十多年了，這些東西之間的差異漸漸減少，九零後出生的年輕人深受美式文化影響、英文流利、臉上掛著笑容，彷彿已經走出上一代的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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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捷克玻璃工廠 Glass Factory(1) |
詩人前總統在2011年走了，布拉格的機場以他命名，告訴著世界到訪的旅客捷克最浪漫也最悲情。全球化、資本主義、歐洲難民、人道主義……新的挑戰接踵而來，這個小國究竟有沒有辦法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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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捷克玻璃工廠 Glass Factory(2) |
這是詩人前總統的一句話，是對於美麗而脆弱如天鵝絨的捷克最佳註解。看到這段話，我同時也想把它獻給民主化二十多年在國家命運十字路口徬徨不前的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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